《有处遁形》 37
ooc，勿上升
第三十七章 /破晓/
“嘎吱——”
门被拉开的声音。
季恩站在餐桌旁，端着白粥的手一顿，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把碗在桌上放好。
“你怎么回来了？”她抬起眼，王俊凯正转身阖上门，因为季恩的搭话而扭过头来。
季恩适时露出疑惑的表情。
视线范围内，王俊凯抿抿唇，眼神先是在客厅里似是而非地徘徊了几秒，才周转回来去看季恩，嘴角勾动着勉强笑了一下，“想回来换一下衣服，……你起来多久了？”
“刚起。”季恩说。
她又低头端起碗，开始盛另一份粥。
王俊凯看着她，表情看不清情绪，好一会儿，才踱步走到季恩身边，从背后拥住了她。
他的身上还捎带着一点外头带进来的寒气，下巴抵在季恩头顶上的感觉，就像一块冰冰的小石头。
季恩问他：“怎么了？”
王俊凯便摇摇头，声音低低地回道，“没什么。”
又似乎不经意地换了另一个话题，“……程喻元怎么样了？走了么？”
像是一根弦在心里被忽然拨动，季恩愣住，背对着王俊凯的眼睛飞快眨了两下。
但又迅速地，她恢复平静，只语调淡淡地回道，“不知道……”季恩垂下视线，“他在隔壁呢，我刚起来，还没来得及过去看他。”
王俊凯轻轻“哦”了一声。
各有所思的两人便在餐桌前坐下来，一同用饭。吃到一半时，季恩的手机震动了两下，她低头去看，程喻元的微信消息便弹了出来，扎眼得很：
“我先回去了，门已经帮你关好。”
季恩盯着这行字，目光逗留了两秒，尔后，伸手把手机屏幕关暗了。
王俊凯看着她的动作，“程喻元？”
季恩点了点头，“嗯，他说他走了。”
于是王俊凯也点点头，他好像是想说什么，但最后也只是抿住唇角，夹了根青菜往嘴里送去。
两人一时无言。
已经是一月中旬了，即便是阳光明媚的天气，也丝毫掩盖不住从门的底缝、窗户的沿边，或者其它不为人知的地方呼呼吹进的风，那风夹杂着冬天的萧索，和某些凛冽的情绪，教这顿饭变得无比漫长起来。
季恩咀嚼着嘴里的食物，隐隐感觉到胃部传来一阵不适，——她的老毛病，胃痛和噩梦总在情绪不佳时如影随形，已经很久没有发作过了，但这个早晨，她又一次意识到了过去那个消沉低落的“季恩”的存在，这个存在令她厌恶、不耐、备受折磨，也同样不受曾经的王俊凯待见。
想到这，季恩眼睛里的光又一点一点暗了下去。
***
即便是心情不好，但饭是要吃的，班也是要上的。
和王俊凯告别后，季恩便乘着电梯，一路往上，抵达自己的办公室。还没在位置上坐热屁股，Steve便偷偷凑过来，跟季恩小声地碎碎念道，“你今天是不是要和Yvonne开小会？我刚刚看她脸色超——级臭，你开会的时候千万别惹到她哈。”
季恩点点头，往主管的办公室探去一眼，应道，“嗯。”
“哎哟，”Linda坐在季恩后面的办公桌前，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，“用不用这么情深义重啊Steve？”
“对啊，就跟我们的季恩情深义重，你有意见吗？”Steve闻言，朝Linda象征性地挥了挥拳头。
季恩被逗得弯唇笑了一下，Steve再看过来时，对他认真道了句“谢谢”。
于是Steve又和Linda斗了会嘴，便飘飘然回自己办公桌去了。
自上次的景市之行后，Steve忽然就对季恩友善了许多，大概是季恩在景市新闻发布会上救他于水火之中的缘故，不过Steve自己倒是解释说，……他是折服在了季恩的超强记忆力底下。
季恩没忍心说她只是因为之前做了太多次资料梳理，那些数字就算没去刻意记也很难忘掉。
能力被人认同的感觉还不赖，季恩进公司工作以来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，虽然面上没有表现出来，心里还是挺开心的。
也不知是不是Steve在察言观色方面很有一套，季恩明明觉得自己掩藏得够好，他却总调侃季恩，有一次还感慨万分的语气，说季恩和以前比起来，真是开朗了很多。
彼时季恩很不理解这种评价是怎么得出的，Steve一副“这双眼早就看透了一切”的模样就悠哉道，“你每天坐在位置上都一副傻乐的模样，简直就是恨不得全公司都知道你在和王总监谈恋爱好不好”。
想到王总监，季恩的胃又隐隐抽痛了一下。
去找Yvonne时果然对上一张情绪郁郁的脸，她打起精神应付，不过还是被Yvonne揪出一点毛病，逮着说了一通，好不容易小会结束，筋疲力尽的季恩抬手看了看表，惊觉已经快十二点，于是把材料放回办公桌，便和部门的人一起下楼，前往食堂。
创致中国业务的总部在申城，也很舍得下血本，他们的食堂从装潢上看甚至颇有几分北欧风味，菜肴的味道也颇不错，季恩点了一荤一素，但早先只是略有些疼的胃又开始不安分，她一边摁着作痛的胃，连带着，胃口自然也不好。
不过季恩一向吃得少，其他人也没觉出她有哪里不对劲。
吃完饭，Cassie和Linda提出要去附近的商场逛逛，顺便消个食，Yvonne临时接到个电话提前走了，季恩便和Steve、还有实习生林秋一起走回办公楼。
一路上都是Steve和林秋在交谈的声音，可能是中午点的菜比较油腻，季恩走着走着，一阵抽痛就从胃部蔓延上来，使得她的眉头也越皱越紧。
“季恩姐，你今天还去IT部么？”林秋转回脑袋，脸上挂着揶揄的笑容。
景市之行后的这一周多以来，季恩每天中午吃完饭以后都会到IT部报到，这个消息已然是全公司皆知了，八卦是全人类的共同爱好，林秋自然也不例外。
但她的视线在触及季恩脸上表情时愣了一下，“季恩姐，你怎么了？”
因为胃疼，季恩额头上冒出了一点虚汗，唇色也苍白得吓人。
她摇摇头，“胃有点疼，不是什么大毛病。”
“需要我去买点胃药吗？还是你自己有带？”Steve也关切问道。
季恩以前确实会随身备着止痛药，但因为最近胃病少犯，她很久没留心了，也不知道今天带的包里有没有。
不过她不想因为自己劳烦别人跑一趟，便只含糊地“嗯”了声，应道，“有带的，等一下回去吃。”
Steve和林秋放下心来，也就没再过问了。
但回到办公桌时，季恩仔细翻找了一下，果然没在今天的包里找到胃药。
她一时有些疲累，也忘了要和王俊凯说今天中午不去他办公室的事——身体状况不好，季恩不能保证自己还能伪装风平浪静，早上的一切都未发生——只脑袋埋在臂弯里，趴在桌上休息。
也不知过了多久，有个人轻轻推了下她。
季恩没睡着，胃疼像浪潮把她淹没，她只能闭上眼，在这浪潮里寻找喘息的机会。
她睁开眼，“……周临？”
来者有一双清澈的眼睛，和往常一样清秀俊朗的面孔，只是此刻眉头皱着，显得比平时严肃许多。
季恩没反应过来，“你怎么来了？”
周临没好气地撇撇嘴，“胃疼怎么不吃点药，又不是趴着睡一觉就好了。”
季恩抿抿唇，没说话。
“喏，”周临伸出手，在桌上放下一个白色塑料袋，上面印着蓝色的“康瑞药房”字样，“这个是刚上药房给你买的药，我待会儿给你倒杯热水，吃了应该会好一些。”
季恩还是有些摸不清头脑，“你……”
怎么知道我胃疼的？
霎时间，一个名字滑过了季恩脑海。
季恩的心猛地一跳，眼睛眨了两下，明白过来。
周临也看出她在想什么了，“是老大中午吃饭时看到你胃不舒服，买来给你的，你们俩是不是吵架了啊？你今天怎么不去我们部门了？老大自己买了药，怎么不直接拿来给你，还要叫我来转交？我是不是终于有机会了？……”
季恩被他絮絮叨叨的一连串问题砸得头愈发昏了起来，好半天才哭笑不得地说，“没吵架，”她撇开视线，去看那个在办公桌上安安静静的白色塑料袋，声音低得就像大提琴发出的某个音，“我……我跟他短信说过了，他可能有事要忙吧。”
周临是个头脑简单的，季恩这么说，他便不疑有他，端了季恩桌上的杯子便去休息间给她倒热水，看着季恩把药按照嘱咐喝下了。
季恩吃了药，又继续趴着休息了一会儿，到下午时，胃痛就消得七七八八。
临近下班时，她收到王俊凯的微信消息，说自己要晚些下班，她回去好好吃饭，好好休息，不用等他。
季恩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，不是愤怒，也不是难过，更不是失望，就觉得心里乱糟糟得很，同时又空落落的。
她以前看到爱情戏码里男女主角产生误会，总在想，有什么是说不开的呢，一切都是编剧的恶趣味，非得把明明那么简单的一件事情搞得复杂化。
可真当自己变成了其中一员，季恩就乱了。
她其实明白王俊凯一开始确实不喜欢她，甚至直到现在，他也依然有些看不惯她偶尔消极阴郁的性格；
也明白王俊凯带她去订婚宴，绝不是因为他当时就对季恩萌生出了什么感情；
更明白，无论开始时如何，为了报复穆莹也好，为了激怒程喻元也好，那些都无所谓，起码就现在而言，王俊凯对她……
肯定是有几分真情实感的“喜欢”的。
所以她到底在纠结些什么呢？
季恩想，她好像已经疲于去猜测答案了，因为世界上无解的东西那么多那么多，她连她自己都看不破，又有什么资格去计较更多。
***
虽然王俊凯让季恩不要等他，但季恩吃完饭，还是坐在沙发上，拿着遥控器，百无聊赖地换着台，两三个小时，也不知道自己都看进去了什么。
时针慢悠悠地走，终于抵达近11的位置，大门才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。
季恩忙从沙发上起身，走到门后。
可门打开，站在门口的却有两个人——王俊凯脑袋垂着，而周临扶着他，显出略有些吃力的模样。
季恩震惊，门外的周临也满脸懵。
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：“卧槽……你们俩都住到一块了……”
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，明显心灵受到了强烈的冲击。
季恩犹豫了一下，真的不知道能回什么，只好避开周临震惊的视线，上前一步去接王俊凯，问道，“他怎么了？”
周临张张嘴，还想再说什么，可悲愤的心情涌到喉咙，最后却被他吞了回去。
一会儿，才臭着脸，不情不愿地帮季恩一起把王俊凯扶到了沙发上，躺好，撇嘴道，“晚上应酬，老大喝多了，我送他回来。”
季恩取了桌上的湿巾给王俊凯擦了擦脸，男人双眼紧闭着，湿润的感觉在眼睑处滑动时，他皱着眉头翻了个身。
她站起来，对上周临眼神，表情有些掩不住的尴尬，“嗯……你要喝点水吗？”
周临看着季恩，嘴嘟着，表情十分怨念。
季恩无措地眨了眨眼睛。
他便叹了口气，摇摇头，兀自转身往门后走，一边走一边说道：“不了，时间也不早了，我完成任务，也要早点回去。”
于是季恩送他出门。关门前，看着大男孩脸上难掩的失落，季恩抿抿唇，终于还是没忍心，放软了语气，“……对不起。”
周临失笑，“对不起什么，我本来也没什么机会。”
季恩知道说什么也无用，只好翘起嘴角，给了他一抹安慰性质的微笑。
“其实，你人挺好——”
“打住打住，别给我发好人卡，”周临翻了个白眼，清澈的双眼里有很浅的无奈，他又盯着季恩看了一会儿，可能有十秒那么长的时间，才像跟自己较劲成功似的，唇边勾起一点弧度，“行了，我真走了，老大就交给你了，他喝醉酒还挺安静的，应该没什么问题。”
季恩点点头，“嗯。”
送走周临，把门反锁好，季恩又返回到沙发处，去看王俊凯。
男人似乎睡得不安稳，就这么一点点时间，又翻了个身，露在灯光下的脸上有类似于焦急的表情，眉头紧锁着，唇角抿成一条平平的直线。
她弯下腰，想把王俊凯的外套脱掉，人给扶到卧室里去，岂知刚一动作，本来还睡着的男人忽然睁开了眼睛。
季恩吓了一跳，以为就像上次她借他浴室洗澡那晚，王俊凯还会再闭上眼睡着，可这一次，王总监一直睁着眼，以一种不容季恩躲闪的眼神盯着她看。
她轻声道，“怎么了？”
王俊凯没有反应。
季恩疑惑，又问他，“醒来了我们就去卧室吧，沙发上睡觉会着凉的。”
王俊凯还是不语，表情都没变过。
季恩这下觉得奇怪了，她视线仔细滑过男人的眉眼，没觉得哪里不对劲，可王俊凯这般反应，又太诡异。
正打算和他再说两句，王俊凯又忽然开口了，只是说出口的话让季恩哭笑不得。
“季恩，抱抱。”
说着，还张开双臂，摆出了一个“抱”的姿势。
季恩：“……”
她回应得慢了点，王总监表情就委屈起来了，嘟嘟囔囔着，“你为什么不抱我？你不爱我了吗？”
季恩拿他没办法，心里吐槽这人喝醉酒怎么是这么难缠的模样，可面上却也不能发脾气，只能应他的要求，抱着王俊凯拍了拍肩，“爱，怎么不爱。”
王俊凯拉开她，低头看季恩的表情，好像是想辨认她是不是认真的。
季恩大大方方地，任他看。
灯光下，她的柳叶眉舒展着，眼睛里落进明亮的光，像装进一整个宇宙。
王总监看着看着，忽然笑了。
他唇边探出两颗虎牙，一副很天真快乐的模样。
季恩还没来得及反应，天真快乐的王总监忽然欢呼一声，收回手臂，就把季恩回抱得更紧了。
嘴里还傻兮兮地念叨着，“那我也爱你，比你爱我更爱你哦。”
“全世界最喜欢季恩了。”
“想看季恩笑，不想看季恩不开心。”
季恩被他按在胸前，看不见王俊凯此刻脸上的表情，可他说话时，季恩能感觉到对方胸腔的震颤，还有那颗砰砰跳动的有力心脏。
一声。
两声。
三声。
从王俊凯身上传来的热气、酒气就像一阵轻雾，把季恩缓缓地包裹在了其中。
季恩眨了眨眼，她悄悄捏紧王俊凯的衣角，心脏像闯入了一个湿润沼泽地。
很湿。
触手可及的都是绵软温柔。
她被名为“王俊凯”的温柔包裹住了，从此有梦可做，有枝可依。
有处遁形。
TBC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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